法律研究

法律實務 |淺議國際商事交易中的獨立保函

作者: 李繼志、梁雯雯 類別: 法律研究 2022.05.25

獨立保函廣泛應用於國際貿易、國際工程等國際商事交易領域,通過擔保人介入交易為當事人提供擔保來保障交易安全,促進交易的順利執行。本文將從什麼是獨立保函,獨立保函主要涉及的主體、常見的獨立保函類型以及獨立保函的兌付與審核作簡要介紹。

對於在中國受理的獨立保函糾紛,如果涉外獨立保函未載明適用法律,開立人和受益人在一審法庭辯論終結前亦未就適用法律達成一致的,開立人和受益人之間因涉外獨立保函而產生的糾紛適用開立人經常居所地法律;獨立保函由金融機構依法登記設立的分支機搆開立的,適用分支機搆登記地法律。本文將從中國法律角度,並結合國際商會出版的《見索即付保函統一規則》展開討論。

一、什麼是獨立保函?
所謂獨立保函,其最大的特點為開立人的付款義務獨立於基礎交易關係及保函申請法律關係,與一般保證或連帶保證不同。於一般保證或連帶保證而言,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六百八十二條,“保證合同是主債權債務合同的從合同。主債權債務合同無效的,保證合同無效,但是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獨立保函通常認為屬於“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情形。

在中國,關於獨立保函的系統規定為《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獨立保函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2020修正)(以下簡稱“《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根據《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獨立保函,是指銀行或非銀行金融機構作為開立人,以書面形式向受益人出具的,同意在受益人請求付款並提交符合保函要求的單據時,向其支付特定款項或在保函最高金額內付款的承諾。” 《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並規定, “保函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當事人主張保函性質為獨立保函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但保函未載明據以付款的單據和最高金額的除外:

(一)保函載明見索即付;

(二)保函載明適用國際商會《見索即付保函統一規則》等獨立保函交易示範規則;

(三)根據保函文本內容,開立人的付款義務獨立於基礎交易關係及保函申請法律關係,其僅承擔相符交單的付款責任。”

國際上常用的關於獨立保函的規則,為國際商會發佈的《見索即付保函統一規則》(The ICC Uniform Rules for Demand Guarantees,以下簡稱“URDG”)。根據《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如果獨立保函載明適用URDG等獨立保函交易示範規則,或開立人和受益人在一審法庭辯論終結前一致援引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交易示範規則的內容構成獨立保函條款的組成部分。2021年4月14日,國際商會銀行委員會通知,根據其2021年度會議上的投票結果,《見索即付保函國際標準實務》(International Standard Demand Guarantee Practice for URDG 758,以下簡稱“ISDGP”)獲得正式通過。ISDGP是對URDG 758的補充,並不是對URDG 758的修改,且需結合URDG 758閱讀。

URDG共有兩個版本,分別是1992年版(以下簡稱“URDG458”)和2010年修訂本(以下簡稱“URDG758”)。在2010年7月1日URDG758生效後,當事人仍然可以選擇在獨立保函中適用URDG458,但是如果獨立保函中僅聲明適用於URDG,而未聲明適用哪一版本的,該獨立保函將被視為適用URDG758。

在URDG458中, demand guarantee被定義為: “any guarantee, bond or other payment undertaking, however named or described, by a bank, insurance company or other body or person (hereinafter called "the Guarantor") given in writing for the payment of money on presentation in conformity with the terms of the undertaking of a written demand for payment and such other document(s) (for example, a certificate by an architect or engineer, a judgment or an arbitral award) as may be specified in the Guarantee, such undertaking being given:

1) at the request or on the instructions and under the liability of a party (hereinafter called "the principal"); or

2) at the request or on the instructions and under the liability of a bank, insurance company or any other body or person ( hereinafter "the Instructing Party") acting on the instructions of a Principal to another party (hereinafter the "Beneficiary")”

在URDG758中, Demand guarantee or guarantee 的定義則簡單許多,為: “any signed undertaking, however named or described, providing for payment on presentation of a complying demand”。

獨立保函的主要內容可以參考下列URDG458第三條和URDG758第八條:

Article 3 of URDG458

Article 8 of URDG758

All instructions for the issue of Guarantees and amendments thereto and Guarantees and amendments themselves should be clear and precise and should avoid excessive detail. Accordingly, all Guarantees should stipulate:

a) the Principal;

b) the Beneficiary;

c) the Guarantor;

d) the underlying transaction requiring the issue of the Guarantee;

e) the maximum amount payable and currency in which it is payable;

f) the Expiry Date and/or Expiry Event of the Guarantee;

g) the terms for demanding payment;

h) any provision for reduction of the guarantee amount.

Content of instructions and guarantees

All instructions for the issue of guarantees and guarantees themselves should be clear and precise and should avoid excessive detail.

It is recommended that all guarantees specify:

a. The applicant;

b. The beneficiary;

c. The guarantor;

d. A reference number or other information identifying the underlying relationship;

e. A reference number or other information identifying the issued guarantee or, in the case of a counter-guarantee, the issued counter-guarantee;

f. The amount or maximum amount payable and the currency in which it is payable;

g. The expiry of the guarantee;

h. Any terms for demanding payment;

i. Whether a demand or other document shall be presented in paper and/or electronic form;

j. The language of any document specified in the guarantee; and

k. The party liable for the payment of any charges.

 

二、獨立保函涉及的核心主體
一般而言,一份獨立保函涉及的核心主體主要包括:

申請人Applicant(在URDG458中稱為“委託人Principal”),指保函中表明的、保證其承擔基礎關係項下義務的一方。

擔保人Guarantor(在《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中稱為“開立人”),指開立保函的一方。值得一提的是,URDG458和URDG758並未限制擔保人的類型,但《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僅適用於銀行或非銀行金融機構開立的獨立保函。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發佈的《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以下簡稱“《九民紀要》”)第54條,“銀行或者非銀行金融機構之外的當事人開立的獨立保函,以及當事人有關排除擔保從屬性的約定,應當認定無效。但是,根據“無效法律行為的轉換”原理,在否定其獨立擔保效力的同時,應當將其認定為從屬性擔保。”對於適用中國法律的獨立保函需注意此問題。

受益人Beneficiary,指接受保函並享有其利益的一方。

三、常見的獨立保函類型
1、投標保函(Tender Guarantee/Bid Bond)

投標保函,一般指用於保證投標人在招標有效期內不撤標、不改標、中標後在規定時間內簽訂合同或提交履約保函的書面文件。在參與投標前,投標人經常被要求交納一定金額的投標保證金,作為對其履行投標義務的擔保。投標保函可作為投標保證金的替代,在緩解投標人資金壓力的同時使招標人獲得一定程度的保障。

2、履約保函(Performance Bond)
履約保函,一般指用於保證申請人依照合同履行義務的保函。常見的模式為,工程承包專案中的承包人或貨物買賣中的賣方作為申請人,向銀行或其他金融機構申請開立的,用於向受益人(即工程承包專案中的發包人或貨物買賣中的買方)保證申請人嚴格履行承包合同或供貨合同的獨立保函[1]。

3、預付款保函 (Advance Payment Guarantee)
一般而言,預付款保函指用於保證申請人按照合同使用預付款的保函。例如,中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2021年印發的工程保函示範文本中[2],預付款保函示範文本中描述的擔保範圍為“申請人未按照合同約定正確和合理地為合同目的使用預付款,應當向貴方承擔的違約責任和賠償因此造成的損失、利息、律師費、訴訟費用等實現債權的費用。”

在審核預付款保函時,需注意留意預付款保函的到期或失效條件。例如,瑞士銀行官網公佈的預付款保函(適用URDG758版)[3]提到“The GUARANTEE AMOUNT will automatically be reduced by []% of the value of each delivery upon presentation to the GUARANTOR of copies of the commercial invoice and the corresponding transport document.”

4、保留金保函(Retention Bond)或質保函(Warranty Bond)
保留金保函和質保函雖然名稱不同,但一般均指保證承包商或賣方履行工程承包專案或貨物買賣專案的質保期內義務的獨立保函。在工程承包專案或貨物買賣項目中通常會要求扣留一定比例的合同價格,作為保證承包商或賣方履行工程承包專案或貨物買賣專案的質保期內義務的擔保,發包人或買方有權在承包商或賣方未依約履行合同義務的情形下相應扣減質保金。保留金保函和質保函通常用於替代質保金,使得承包商或賣方可早日收到貨款,減少資金佔用,並且使得發包人或買方獲得一定的保障。

5、支付保函/付款保函(Payment Guarantee)
支付保函/付款保函,一般由工程承包專案或貨物買賣項目的發包人或買方申請開立,並由擔保人為申請人在工程承包專案或貨物買賣專案的付款義務向承包人或賣方提供擔保,承諾在申請人未依約履行付款義務時向受益人支付有關款項。

四、獨立保函的兌付方式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審理獨立保函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2020修正)(以下簡稱“《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獨立保函是保函開立人同意在受益人請求付款並提交符合保函要求的單據時向其支付特定款項或在保函最高金額內付款的承諾。正如在URDG458的引言中提到的,雖然獨立保函一般只在申請人違反約定時才會發生兌付,但與跟單信用證一樣,獨立保函的擔保人僅處理單據,而不考察申請人具體違反約定的事實。因此,獨立保函中關於兌付的單據要求十分重要。

根據《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所謂保函要求的單據,是指獨立保函載明的受益人應提交的付款請求書、違約聲明、協力廠商簽發的檔、法院判決、仲裁裁決、匯票、發票等表明發生付款到期事件的書面檔。簡言之,受益人在要求擔保人付款時,需提交三類檔——(1)付款請求申請書;(2)違約聲明(單獨製作檔或併入付款請求申請書中);和(3)獨立保函要求的表明發生付款到期事件的書面檔(如需)。

正如在URDG458引言中介紹的,要求受益人書面說明申請人的違約情形,在一定程度上有助於減少受益人對獨立保函的濫用。URDG458第二十條要求保函項下的任何付款請求都應當採用書面形式,並且應當輔之以一份關於聲明申請人違反了基礎合同項下的義務(或違反投標條件)以及指明申請人的違約情形的書面聲明。URDG758第十五條第a款有類似要求,但提到違約聲明可以併入付款請求書中,也可以以一份單獨的檔出具。

 至於擔保人審核單據的標準,《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第六條第一款規定:“受益人提交的單據與獨立保函條款之間、單據與單據之間表面相符,受益人請求開立人依據獨立保函承擔付款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以及第七條規定:“人民法院在認定是否構成表面相符時,應當根據獨立保函載明的審單標準進行審查;獨立保函未載明的,可以參照適用國際商會確定的相關審單標準。單據與獨立保函條款之間、單據與單據之間表面上不完全一致,但並不導致相互之間產生歧義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構成表面相符。”

URDG458關於擔保人審核單據的標準的規定較為簡單,其第九條要求擔保人應當“with reasonable care to ascertain whether or not [all documents] appear on their face to conform with the terms of the guarantee”。URDG758則在第十九條中對擔保人審核單據中涉及的資料、簽署、多餘檔等問題進行了具體規定。

至於擔保人審核單據的時間,URDG458未明確具體期限,只是提到擔保人應有一段合理的時間審核。而URDG758則明確,除非交單時表明審核單據在更晚的時間完成,擔保人應交單之次日起在5個工作日完成審核。

五、獨立保函的審核要點
基於獨立保函的兌付特點,筆者認為,受益人在收到交易對手提供的獨立保函草稿時,可考慮從下列要點進行審核:

1. 擔保人
擔保人的資信情況將直接影響獨立保函能否被成功兌付,故建議首先對擔保人進行合理的調查瞭解。如屬於適用中國法律的獨立保函,則需注意擔保人需為銀行或者非銀行金融機構才能構成《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中規定的獨立保函。

2. 適用規則
獨立保函具體適用的法律及規則將可能影響保函能否依法生效,並且將直接影響獨立保函的兌付。如上文介紹,URDG458和URDG758對兌付獨立保函的審核單據標準及時間要求就有不同的規定,因此建議結合商業考量在保函中明確保函所適用的規則。

3. 內容編排
在審核上列兩個要點後,可以對保函的整體內容進行核對,檢查有無缺失關鍵資訊的情形。URDG458第三條明確規定所有獨立保函都應載明的事項,而URDG758第八條則羅列了建議獨立保函載明的事項。因此建議根據所選用的規則,審核規則所要求載明的事項是否齊備。

4. 生效條件
受益人僅可在獨立保函生效後至獨立保函權利義務終止前期間請求擔保人兌付保函。因此,受益人需注意核查保函有無規定生效條件。如有,則在生效條件達成時保函才生效。

5. 權利義務終止的情形
同理,審核獨立保函權利義務終止的情形十分重要。受益人可對照《最高院獨立保函規定》第十一條規定的下列當事人可以主張獨立保函權利義務終止的情形,審核獨立保函的相關內容是否符合商業意圖:

(一)獨立保函載明的到期日或到期事件屆至,受益人未提交符合獨立保函要求的單據;

(二)獨立保函項下的應付款項已經全部支付;

(三)獨立保函的金額已減額至零;

(四)開立人收到受益人出具的免除獨立保函項下付款義務的檔;

(五)法律規定或者當事人約定終止的其他情形。

6.單據要求及交單方式
受益人需注意核對獨立保函有無對請求付款需提交的單據提出不合理或受益人不能實現的要求,並需注意核對獨立保函的交單方式有無特別規定。對於境外銀行開具的獨立保函,如允許採用SWIFT加密電文方式交單,可能更為便捷。

綜上,獨立保函在國際商事交易領域中被廣泛應用,並適用與一般保證所不同的規則,熟悉獨立保函的特點及規則對防範及應對國際商事交易中的風險尤為重要。

 



[1]參考資料:中國銀行網站:https://www.boc.cn/cbservice/cb3/cb31/200807/t20080702_880.html

[2]參考資料:中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網站:https://www.mohurd.gov.cn/gongkai/fdzdgknr/tzgg/202102/20210209_249136.html

[3]參考資料:瑞士銀行網站:https://www.ubs.com/ch/en/corporates/international/trade-exportfinance/bank-guarantee/sample-text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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